纳博科夫的小说,是不好用常规理论来阐释的,比如《洛丽塔》,五十多的小糟老头与十几岁的小姑娘,打着爱情的幌子搞在一起,到现在还得令天下多少父母心惊胆战,觉得这个世界的男人,尤其是那些五十多了还盯着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男人,有多么危险!
说纳博科夫本人有潜在的洛丽塔情结,应该不算诬陷。在动手写煌煌巨著《洛丽塔》十几年前,他就写过一部同类的中篇小说,便是本书《魔法师》,篇幅并不长,仅几万字而已,但内容的震撼性绝不亚于后来的《洛丽塔》,以至于纳博科夫自己都说不喜欢这个故事,从而想销毁。结果当然是没有销毁,1940写成俄文初稿时,名为《沃尔谢卜尼克》,打印好后就一直束之高阁,连作者自己也忘记了。直到1959年,纳博科夫整理旧物时,才重新发现了这篇小说,重读时觉得是一个优美的俄文散文作品,行文晓白通畅。
纳博科夫自己承认,《魔法师》算是《洛丽塔》的前身,于读者而言,此话的意义在于告诉我们,纳博科夫先生很早就开始考虑写这样一个题材,一个不再年轻的男子与一个不大的性早熟少女的故事。只是很多人可能难以想象,纳博科夫先生会设置出悬疑、心灵变异、恋童和自省混合一起的故事。它的多维度体现在小说塑造的这个男人身上,但我以为这些元素恰恰是纳博科夫先生的伪装,核心还是内心深处欲遮还羞的恋童癖。
故事并不复杂,一个消瘦,嘴唇干燥,脑袋略微有点秃,精神异常的五十岁的男子,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了一个十二岁女孩,激发了内心的恋童欲望。按耐不住的他,辗转打听到小姑娘的母亲是一个生病的寡妇,为了接近这个女孩,他竟然与病入膏肓的寡妇结婚。他曾经无数次一厢情愿地幻想,与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共度良辰,为此期待寡妇早死,后来终于如愿,寡妇死在医院里。他带着小女孩回家,在一家旅馆,在女孩子熟睡的时候,面对孩子如玉的身体,他终于走出了罪恶的一步,惊醒的女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,面对闻声而来的许多旅客,他惊恐万分,朝外狂跑,撞上了一辆卡车。
这个故事显然没有完全暴露纳博科夫的内心想法,面对这样的题材,此时的他显得有所顾忌,于是将小说中的男子设置成了一个精神失常者,一个变态的恋童癖,一个看上去似乎又在实行自我救赎的可怜虫。而那个小姑娘是一个纯洁的天使,她漂亮、善良,对人无所戒备,对这个继父的底细一无所知,完全是一个受害者。面对罪恶,读者自然容易产生情感倾向,同情受害者,仇视犯罪者。如此的情节设置,显然不同于之后的《洛丽塔》,如果说后者是双向互动的话,那《魔法师》中男子的所谓纯属单方面的遐想,困于情欲的胡思乱想。至于他偶尔表现出的反省,比如丑事被发现后的慌张和选择死亡的决然,是可以看成是人性的尚存,但这显然不是拔高小说意义的借口。
对纳博科夫来说,这是一次小小的练手,他还顾虑重重,没有施展开手脚,至少他还没有明目张胆地让小姑娘喜欢上年近五十的老男人,这为日后的《洛丽塔》敞开了一条路,尽管有人不愿意承认这一点。这篇《魔法师》是演习,是探路,是一盏泄露了纳博科夫内心情结的小灯,尽管它还裹着一层厚厚的世俗观念的外壳,故而没有成为众矢之的!
不能否认,从小说艺术性上来说,《魔法师》是成功的,结构的紧凑,叙事的有序,尤其是语言的精炼流畅,都令人叹为观止。作者选择的叙述视角尤为独特,以该男子变异的精神思绪串起小说的故事,幻想、想象充溢着他的脑子,小说文字显得如此贴切、生动,这都显现出作者对小说非同一般的控制能力。